远东行记

这所有的名字、界线、故事、冷与热,都顺着雨水流进了浪花。而一旁的江水,只是奔腾。

2025/06/08 10: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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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种子

俄罗斯啊。

俄-罗斯。
Россия。

似乎声音刚落下,
西伯利亚的寒风,
就从齿间吹过来。

被霜缠住的风,
在冻土上翻滚,
在苔原中怒吼。

带着铁锈味的风,
穿过白桦林,
捋过留声机和《天鹅湖》的音符,
掠过嘎吱作响的木屋。


记得上中学的时候,
我翻开地理图册,
最吸引目光的,
总是亚欧大陆北方——
那一大片的,似乎没有边界的绿色。

四张正方形图片,
在那模糊而褶皱的课本上,
发着淡淡油墨香。

向我展示着,
我也许永远不会到达的远方。

内容嘛
无非是红场,克里姆林宫;
芭蕾舞,洋葱顶头教堂。

手指拂过略粗糙的纸面,
我眯起一只眼睛,凑近看。
一遍,再一遍。

然后——
它们也出现在习题册和卷子里,
一遍,再一遍。


我真的厌烦了。

渐渐的,
那些图片在我心里褪了色。

随着厌烦而来的是,
我更期待那节课了——

终于,
老师咳嗽一声,按动鼠标,
那四张图片和一场恶作剧一样,
映在幕布上。


地理课,
如诱饵一样满足了我,
而又抛弃了我。

诱惑着我相信世界辽阔,
却一遍遍用考试范围,
将思考抓回教室,
只留下窗外看不到的北方。


下课后的傍晚,
我翻开地理图册发着呆。

吸引我目光的是——
一个带括号的地名。

「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

于是,我的目光沿着那一个个拗口的名字滑动——

伊尔库茨克,
乌兰乌德,
赤塔,
比罗比詹,
哈巴罗夫斯克,
布拉戈维申斯克,
乌苏里斯克。

有些加着括号,
有些没有。

记得历史老师说过,
这些它们的中国名字。

想完,我便翻到了下一页。


可真正让我心口一震的,
是某一天在维基百科瞎逛,
点开「黑河」的词条,
才发现——

黑河屯,曾叫海兰泡,
而「海兰泡」——
正是黑河的意思。

我突然想起来那对双子城——
布达-佩斯。

而海兰泡呢?

像一根被用力拉扯的橡皮筋,
被枪炮,
被文书
和橡皮章,
硬生生扯开。

拉得细细长长,
最后「啪」地断在历史的节点上。


我放下地图册,忍不住想,
那些生活在这对双子城里的人们,
是不是偶尔会站在江边发呆,
会望向对岸的灯火;
会怀疑自己脚下的土地,
到底属于谁?

是不是也会和我一样,
说不清自己的根在哪里?

那些名字被一遍遍印在地图册上,
印在教科书上,
印在签证申请表、
身份证明文件、
印在士兵的口令里.

但在风吹过的江面上,
它们只是悄悄飘远,
再也捞不回来。

我开始疯狂地查资料,
看维基百科上寥寥几笔的介绍;
看谷歌地图上城市里纵横的街道;
看bilibili上俄罗斯up主的vlog。

甚至去Hellotalk注册账号,
用谷歌翻译向俄罗斯网友询问。


我突然渴望了。

渴望踏上那片土地,
走在俄语招牌的大街上。

渴望看看边界那一侧的人们,
他们的生活,
他们的名字,
和我到底有多少相似。

想去喝一口红菜汤,
想去看列宁雕像,
想身处于,
对,哪怕只是身处于;
那片土地。

——这就够了,
这就是这段旅行的开始。

第二章 | 逃亡者

出发的想法是,
在济州岛的一个深夜。

佐匹克隆的药效还没褪去,
幸福的血液在胸腔中翻涌。

我毫无睡意。
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屏幕左上角,头像闪烁,
那是她自己画的画。


我们其实认识不算短了。

她比我大几岁,我们从SNS上相识。
布市出生,母亲是中国人。

后来开始连麦,
我们说着一些日常的小事,SNS的话题……
她时常抱怨学校无聊,
「其实也就是混时间啦。」

有些夜里,
我们只是挂着语音,
谁也不说话,
只有键盘的敲击声传来。

其实她早就不想留在那座小城。
除了那次陪妈妈去黑河买东西,
她从来没离开过布市那一方土地。

她的父亲和继父都不在了,
她说,妈妈其实一直是支持她的,
但过去很长时间里,
总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和控制。
后来,她专科毕业,
又拿到了俄罗斯护照,
妈妈才慢慢松了口气——
不再那么执着于「你一定要走哪条路」。

可是这种松动,
也带着点似乎理所应当的利益交换,
像是墙角即将落下的一块砖。

有一天夜里,
我们讨论起俄乌战争,
我其实只是想知道她怎么看。
但她忽然停顿了很久,声音低下来:
「这个话题……你别说了,不安全。」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的手机被人查过,
很多话都不能在这里讲。
那一刻,夜色变得很冷,
空气像结了一层冰。
她又补了一句,
「你知道吗,我以前手机是被FSB检查过的。」

我愣住了,
说不出话来,
眼泪差点流下来,
绝望、害怕、委屈一起堵在喉咙里。

她轻声说:「所以,我才想逃出来嘛……」
夜色沉下来,语音那头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我忽然有些明白,
原来在世界这么大的地方,
她和我一样,
只是一直在找一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出口。
可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们其实都一样。
我问她:「
你觉得自己的祖国是哪儿?」

她沉默很久,最后说:
「哪里都不是吧。」

我们谁也不是「有根的人」,


准备旅行的时候,和父母的争吵意料之中地来了。

那阵子因为俄罗斯受制裁,很多支付方式都用不了。
我想直接从我的支付宝给她转钱,方便她准备一些路上的开销。
可是她没有国内银行卡,只能让她妈妈帮忙收一下。

她说「我和我妈交涉一下。」
之后就是——
语音里对面她和妈妈的争吵。

我隔着屏幕几千公里远,
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嗓子哑得像堵住一样。

我的妈妈也不肯善罢甘休,
「你怎么相信她?她妈妈就是那种人精!」

风暴渐渐停了。

后来我们还是连了线。

争吵停了之后,手机那头忽然变得很安静,
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她沉默了很久,像在努力把情绪咽下去。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只发出一点很轻的哽咽。
她那头也没有声音,
两个人隔着屏幕,
都像被水堵住了喉咙。

又是一阵静默。
连风的声音都能听见。

忽然,不知是谁先开始,
一滴泪落下来,
鼻音哽咽,语音里混着低低的啜泣。
然后就像约好了一样,
我们都再也忍不住,
隔着屏幕,一起哭了起来。
哭得断断续续,
谁都不敢把情绪哭得太响,
只是在黑暗里一遍一遍小声地说:

「没关系……总会过去的。」
「总能逃出来的,对吧?」


她忽然低声说:
「好想摸摸你头啊,小雨,可惜摸不到……」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委屈和软弱,
说完就哽咽了。
我也愣住了,泪水突然从脸上滚下来。
我们哭得断断续续,谁都不敢出声,只能一遍一遍安慰对方。

「总能逃出来的,没关系……」
「真的,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在济州岛的风声和药效里,
我攥着手机,手心都是汗。

我其实一点都不勇敢,
只是被现实逼到没有退路。

世界的门都关上了,
路也走不到头,
哪里都没有出口,
可我还是那么想要自由,
哪怕只是一点点——
哪怕只是和她一起在黑暗里喘口气,
一起去看外面的风、外面的云,
一起偷偷过一天不被监视的生活。

我心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真的出不去了,
如果真的全世界都要堵死我们。

那我也要趴在她怀里,
哪怕只是被她抱着、被她轻轻摸头,
哪怕只听她夸一句「最乖的小雨」,
然后迎接死亡,
我都认了。

就算是逃亡,也不是为了别的,
只是想靠近她一点,
只是想在临死前,
真的自由地做一次自己。

哪怕只是一瞬间。

第三章 | 小城

黑河是个小城市。

我一开始只是这么想——
小城市的小,
是指什么呢?

首先——机场小。

没有什么廊桥,摆渡车也别想。
那天,黑河下着雨。
我从楼梯走下飞机,
在细雨中跑向那个两层高的棚子——
「到达大厅」。

房子小。
五六层低低的楼,
关着帘子破旧的门头房,
红蓝的屋顶光秃秃地裸露者,
就像童年课本上的插画。
安安静静,四四方方。

街道小。
能被称之为街的———
大多两车道,最宽四车道。
主干道也不过六车道。

路的某个半边似乎总是在修缮,
工人卖着力气,
叮叮咣咣。

街道的中心,有个转盘,车排着队绕一圈,
又驶向两侧的主路。

这些都像极了
我老家,某座北方小城的样子——
也是转盘,门头房,
也是这些不高不矮、很快就能数完窗户的小楼。
只不过,我老家后来
全都改成了十字路口。
楼也被推平,换成了更高、更亮的新建筑。

而黑河,
像是被谁把时间卡住了。
一切都还停留在
那个刚刚学会「城市化」的年代,
永远也不打算再往前多走一步。

这和南北无关,
济南、青岛、大连……
那些北方城市也有过「疯长」的年代,
几百米高的巨塔拔地而起。

可这里,
如果黑河也能……

想到这里,
我忽然有些惭愧,
在心里小声骂自己,
光想着发展,
还自诩和人民站在一起呢。


刷到明天还会下雨,
想着得买把伞,
点开网购软件才发现——
连京东都要两三天才能送到,
可那时我早就在对岸了。

想起在济南,
德州有京东仓库,
「次日达」甚至是「今日达」
已经成了习惯,
一口气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可这里,
时间和距离忽然变得真实又缓慢。

而且我发现,
外卖上的伞,
比网购贵几倍不止,
我愣住了。

大公司为城市设计了便捷的快递和外卖网络,
而小城市,似乎理所当然是最后一站。


我的酒店在海关附近,
招牌上写着俄文,
宣示着边境城市的身份。

……
等等,
这家酒店居然有超市!
提着刚买到的饮料和伞,
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无助。

把黑口罩脱下,
放下手里的东西,
我拿着房卡开门,
丢下背包,
扑通一下仰在床上。

小雨像小猫蹭着枕头,
在推特上随手发了条营业动态。

小雨呀小雨,
今天又辛苦啦。

起身,走到镜子前,
整理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
看着自己有点狼狈的样子,
突然有点想笑。

有人说,酒店和出租屋都不算「家」,
可现在的我觉得,
这里很安全,
没有人抓我,
有药物的幻觉,
屏幕里的欢愉等着我——
这里就是家啊。

不知道因为什么,我流泪了。


过了不知多久,
窗外的雨停了,
楼下的超市关门了,
街上灯火稀疏。

小城市很小,
小到刚好能盛下今晚的我。

第四章 | 逃走

一清早,
七点整。

天是阴的,
可阳光却异常猛烈。

像是PS里拉错曲线的图片,
城市的前景和背景分离开来。
如同一场恶作剧一样出现。


我收拾好行李,叫了一辆车。

车速不快。
窗外掠过一棵棵树,一栋栋房子;
掠过褪了色的广告牌;
掠过已经有些熟悉的路口转盘。

然后——
海关大楼,
和那摩天轮出现在视线尽头。

它伫立在那儿,
孤零零的,
记忆里从没看它转过。

我很早就注意到它了,
甚至计划过在上面看日落——
可小红书攻略里说,
它已经很久没开放了。

不是「暂时停运」的那种,
而是没有公告、没有通知,
死了,
连讣告都没人发。

它就那样——
立在那儿,
一点点褪色,
生锈,
风吹得咯吱作响。

就那样——
坠落,
粉碎,
而夭折。

我默默看着它,
如同看着一个被催熟的果子落地;
摔个稀烂。


穿过大桥,
车停在了边检小楼前。

我拖着行李进了大楼。

然后——愣住了。

人。
密密麻麻的人。
贴着背、挤着肩、蹭着皮肤的人。
一层又一层,像潮水般涌来的人。

推搡着向前的人,
喊叫着、喘息着、眼神麻木地向前的人。

带着鼓鼓的塑料袋,,
带着勒红了手的绳子,
带着桌椅板凳的人。

有人咒骂,有人哭,
有人试图插队,
有人像疯了似的推搡、叫嚷、踩踏。

我站在原地。

这里不是我想象中的「口岸」。
不是光滑的地砖、冷气,
带提示音的电子闸机。

不过,
管理仍在进行,
广播在响,牌子在竖,警察在站。
可一切像是,
努力堵住裂缝的一盆水,
指缝间仍旧滴滴答答地漏。


人潮慢慢挤上了船。

九点半的船,
到了九点四十还没开。

船体开始轻轻晃动时,
我背后的一个东北大妈低声提醒我:
「搬个凳坐下吧。」

我道了谢,搬开一个小凳子,坐下。
眼前是一排货柜上摆着的烤肠和矿泉水,
我看了一眼价格,
几乎比岸上的贵了三倍。


船轻轻晃动起来。

我抬头,玻璃窗外,
是她的城市。

布拉戈维申斯克。
她在这里出生,
这里藏着,
她的笑、她的泪,
她的委屈和反抗。

我望着那边,
望着那片低矮、寂静的城市。

我知道她就在那边,
可我看不见她。

而我呢,
在这片水面上漂着,
离她越来越近。

我们都在这上面漂着,
无根、无名、无声。

——就这样逃过去吧。
去她的怀里,
像离开家的小猫一样,
永远不再回来。

第五章 | 她的城

在那次条约和敕令分隔开江面后,
海兰泡之名,
就给了江北岸俄国建立的城镇:
布拉戈维申斯克。

是的。我见到了她,我们下了船。

踏上这座城市土地的一刻,我心跳得很快,有点喘不上气来。

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她坐在我旁边。

车窗外,是一条宽阔到过分的街道——我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宽的街。街道两旁种满了整齐的树,郁郁葱葱,像花园一般,房子矮矮的,两三层楼高。


我忍不住喃喃:

“原来……这里的街道这么宽啊……”

她低声笑了一下:“我们这里……都这样啦”

她说得坦然而平静。我猛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里没什么异样,就像是之前她无数次说过的话那样。

是的。她出生在布拉戈维申斯克,从没真正离开过这里。

她成长在这里,读书在这里,一次次争吵和哭泣也在这里。她没有坐过高铁,更没有坐过飞机,甚至没机会看一看那些属于她的大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莫斯科和圣彼得堡。

她说,中国她也去过,不过只去过黑河而已。

那个在我眼中不过是旅途短暂停留的小城,那个只在我的行程表里占了一页纸的地方,对她来说却已经是“异国”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想哭……

因为我去过太多地方了。

我坐过新干线,去过东京、去过大阪,也在首尔的街头闲逛过。我在东京的咖啡厅里,抬头看飞机划过天空时,甚至感觉那些场景已经普通到让我无聊。

可是现在,我坐在她身边,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责。

她从未责怪过我什么,甚至从未提过这一点,但我还是隐隐觉得:

我在炫耀吗?

是不是,我不经意间的每一句描述,都刺痛了她呢?

是不是我心底里,也带着某种自以为是的怜悯和优越感——

我可以随时离开,随时去我想去的地方,而她却只能待在这里,即使是这时……见到我的时候。

我很想问她,你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恶,会不会觉得我只是一个虚伪的、有优越感的、肤浅的外地人?

可是我开不了口,我说不出这些话。

车缓缓地驶过街道。

我们经过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招牌——Rostics。她告诉我,那就是俄罗斯的肯德基,自从俄乌战争之后,这座城市的肯德基就变成了rostics。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招牌,忽然想到了那句话:

人总会把自己出生时的世界,当成默认设置。

她至少,见过一个拥有着肯德基的俄罗斯。

至少……至少?

我开始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我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睫毛被风轻轻吹动,她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平静而柔软。

而我却只能坐在她身边,怀着某种隐秘的愧疚,试图掩盖我自以为的清高和虚伪,试图掩盖我那种“高高在上的同情”。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赎罪。

或者说,这种“罪恶”根本就不存在吧?也许她根本没有在意过,我的一切所谓的愧疚,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戏码?

可我还是忍不住痛苦。

那种痛苦让我明白,此刻唯一能减轻我愧疚感的,就是陪伴她。

我只是想待在她身边,靠近她的世界,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是以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方式。

她突然回头看我,笑了笑,那笑容温柔而没有防备。

“今天你都想去哪里呀?”

或许这才是我能做到的唯一赎罪吧:

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不用再说更多的话,只要跟着她,去逛她早就熟悉的大街,去吃她吃惯的食物,听她讲一讲那些再平凡不过的小事。

或许,这种陪伴,才能让我那颗因为自我认知而撕裂的心稍微缓和一点。

或许,我会发现,原来她从未需要过我的怜悯或者所谓的“解救”。

她只是在这里,她的城里,她的土地上,温柔地等待我来。


第一天我们没有做太多事。

我自己出门去了,沿着马路向南,
穿过赫鲁晓夫楼、宽阔的草地和广告牌,
穿过水洼和泥泞的路面。

那家商场就那样出现在路口,
一栋标准的面向汽车用户的大型商场。

不如说,它本身就代表着这座城市的体面
——一种“统一的的现代生活“。


俄罗斯的超市居然有这么多种类的能量饮料……

据她后来所说,这种饮料其实是需要护照的。

但就像很多此类“限制”一样,
现实中它们被轻描淡写地绕了过去

——无人盘问,我轻松买下了几罐。

我把几罐银色的Adrenaline放进购物篮,还顺手买了些花生零食。

离开超市后我去了Rostics。

试图自己点,但无法用现金,
只好在一旁抓了个路人。

拿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
他读了一眼,点了点头,
很快就用自己的卡刷了账。

我犹豫着掏出500卢布。

收下后,他和店员小声交谈了几句,
还给我了100卢布——这是找我的钱。


带着这些零食和饮料,
我回到了酒店。
放轻动作,将东西悄悄放到桌上,
慢慢地走近床边。

她睡得很安静。

我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心底忽然涌起了一阵柔软又温暖的感觉。
她真的就在我身边啊。

我轻轻躺到她身边。

窗外的光一点点地淡了下去,
街上的灯逐渐亮起来。

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
于是我闭上眼,
消化着新感受到的一部分世界。

就这样,第一天悄悄地过去了。